大學能帶走的東西不多,“什麼是詩”這個問題是其中之一。
這個問題一直帶在身上,遇到研究文學和寫詩的人,總有一股衝動去問他們這個問題。
問過不少人,有教授唐詩的老師,有教授文學創作的老師,有研究文學的學長,還有台灣文學學者朱宥勳。自然,也看過不少答案。目前最好的答案來自朱宥勳,雖然大家的答案相差無幾,但怎麼說明和解釋就體現出學術視野和教育方法的高低優劣。
這個問題目前我已經問到底了,雖然還沒得到最終的答案,但朱宥勳老師已經讓我明白,這個還沒到終點的答案已經是目前學界能夠給出的最好解答。正如“何謂正義”一樣,“什麼是詩”是很難給出一錘定音的定義的,但這不代表我會停止提問。
比起探討和辯論“什麼是詩”那麼枯燥,這個問題之所以一直跟隨我的因緣反而更有趣。有趣在於能看到所謂學界和文學圈子的一些局限。
拉曼大學中文系在2015年(印象中好像是)的某個學期曾舉辦了一場天狼星詩社與科幻詩的研討會,我有出席。那場研討會沒意思,對我比較有意義的是,我看完了整本從圖書館借出的《小王子》,以及親眼目睹了李樹枝老師的論文發表以及後續的趣事。
李樹枝老師發表的論文具體題目是什麼我忘了,但清楚記得他的論文核心是想論證天狼星詩社的所謂科幻詩不是詩。
這場研討會邀請了很多天狼星詩社的成員,包括了老大溫任平。各位猜猜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證明科幻詩不是詩,最關鍵的是提出“什麼是詩”的定義和標準。想要反駁李樹枝老師,證明科幻詩是詩,最關鍵的也一樣是提出“什麼是詩”的說法。兩者相互交流,才有可能得出有意義的結論。
但這些討論並沒有發生,上演的是李樹枝老師被天狼星詩社花式指責,溫任平還倚老賣老,說:“我讀詩寫詩那麼多年,你來告訴我科幻詩不是詩?(大意是這樣)”
還沒完。研討會中休時我去上廁所,天狼星詩社眾成員都在,於是整個撒尿過程耳裡聽的就是他們繼續罵李樹枝老師,有一個人還說:“都不知道他博士論文誰帶的。”
依我印象,李樹枝老師的論文固然不太好,但回應至少還是有禮而得體的。天狼星詩社成員同樣沒有論證為什麼科幻詩是詩,學問一樣不好,但人品更差,風度全失,較之李樹枝老師那是等而下之了。
我看不慣天狼星詩社眾人的嘴臉,於是就不斷反駁和挑戰詩的定義。過程中,我發覺很多寫詩的人其實說不清楚詩的定義。或者說,寫詩的人其實不需要懂詩的定義。你能想像,我隨便寫的幾句廢話也能刊在詩刊的投稿園地嗎(雖然是新手村級別的)?
我的重點是,創作者無需自視太高,以為自己會寫詩就一定懂詩,可以指點文學研究的學者。學術研究講求的是論證,是分析,跟創作很不一樣。
學者也需要對自己的論證負責,不要以為多讀就有用(多讀還是很重要,但不是唯一)。學者需要裝備自己,在邏輯和推論上下功夫。我看過太多中文系學生的論文,旁徵博引,但論證薄弱。
更重要的是,研討會上應該要有開放的心態和說理的誠意。不能愛嗅馬屁,又不喜歡看到馬屁股。
這個事件至今回想也還是很有趣。學者說不清“什麼是詩”,詩人說不清“什麼是詩”,整個研討會後大概也沒有人對“什麼是詩”有更深入的了解,而研討會上本該發生的研討沒有發生,甚至好像沒什麼人注意到“什麼是詩”這個問題是分歧的關鍵。而我,則因為這件趣事,對“什麼是詩”起了興趣。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