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之存在,仰賴著某種秩序,秩序的崩壞,即萬物的崩壞。”
“若DNA失序,細胞將崩壞;若血流失序,生命將崩壞;若思維失序,精神將崩壞;那人間呢?”
“不知道,我不懂人間的秩序。”
“你是不懂,還是不想回答呢?”
“人間很複雜,你問的是什麼具體的秩序?”
“人間得以維繫的秩序,你一定懂的,有的以你為名。”
“噢,是非。”
“是非失序,人間會崩壞嗎?”
“是非如何失序呢?是即是,非即非,從來如此。”
“你沒有回答問題。”
“是非失序,人間會崩壞。然而,我不信是非會失序。”
“救死扶傷者不得好死,是非不是失序了嗎?”
“不,人們都認為他們不該如此。”
“草菅人命者安然無恙,是非不是失序了嗎?”
“不,人們都認為他們不該如此。”
“只要人們認為他們應該如此,或者,對此並無判斷,那是不是失序?”
“無判斷不代表無是非,只是他們不願直面判斷罷了。我不認為人會認為救死扶傷者不得好死是應該的,也不認為人會認為草菅人命者安然無恙是應該的。”
“你說得對,但只要有辦法把救死扶傷者不得好死和草菅人命者安然無恙的現實改變了,是非也就會改變了吧?”
“事實又如何改變呢?”
“說故事吧。人們都愛聽故事,自幼兒就如此。”
“就算說得天花亂墜,事實又何曾改變?”
“比如,只要把投毒者說成帶著解藥的使者,人們就不會認為投毒者是草菅人命而安然無恙了。”
“不對,他們只是忘記了,被蒙蔽了,只要有另一段故事,把事實說好的故事,是非的判斷就會恢復正常。”
“投毒者用毒藥,把說好故事的人毒啞了,把聽故事的人毒聾了,那是非不就失序了?”
“......”
“是不是呢?”
“是的。”
“那人間也就崩壞了。”
“是的。”
“人間崩壞了會怎樣?”
“人就沒了安身之處。”
“嗯。”
“無需沮喪,人間還未崩壞。人間也不只有投毒人,還有很多醫生、老師、書本。他們能解毒。”
“病人不求醫,學生不聽課,書本沒讀者。”
“還有你。”
“憑我能幹什麼?”
“你可以選擇當好病人,可以選擇做好學生,可以讀書。你病好了,人間就多一個健康的人;你求學,人間就多一個有學問的人;你讀書,人間就多一個會說好故事的人。”
“就算這樣,也改變不了是非失序。”
“怎麼說?”
“說好故事會被家人討厭,會被公司嫌棄。”
“那,你努力成為人間崩壞的最後一隅吧!”
“只要不說壞故事就好了嗎?”
“嗯。”
“所以我離開家裡,避開家人;離開公司,不幫他們說壞故事。”
“嗯。”
“那我的生活不就失序了?我,不就崩壞了嗎?”
“是的。”
“非如此不可嗎?”
“不是。”
“那我該怎麼辦呢?”
“讓你的個性崩壞。”
斗室中,睜開了眼。該是下午了吧?重重簾幕遮擋住了斜陽,有點晦暗。看著投進的光柱,平時肉眼難見的塵埃跳起了舞。
遠處彷彿播放著什麼音樂,舞得越來越起勁。終於,在副歌中,身體崩壞消散。然後,在灰中站起了身,走出了房間。